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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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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書月不禁回想起當初娘親把這耳環給她的情景。

那時候孫姨娘已經病入膏肓了,溫柔地幫她戴上耳環:“這耳環是娘給阿月留下來的,戴上幾年便也舊了,到時阿月將耳環砸碎了扔到我的墳前,要我知道我的阿月長大了。”

那時候她不懂這話的意思,只顧著悲傷,後來時常戴著這幅耳環,雖然娘給她留下來的耳環很多,但這一對她戴習慣了,若非今日有難也不會取下來。

砸碎了扔到墳前?空心的玉耳環?

書月心中頓時七上八下的,立即砸碎了那一對耳環,耳環本身就小,砸碎之後,裏面竟然真的是空心的!而那空心之處,竟然出其不意地藏了一片很小很薄的紙條!

等紙條拿出來,書月心跳如故,隱約瞧得見上面的字跡。

“吾女阿月,替母報仇!”

書月心中咯噔一聲,一瞬間如被雷擊!

她如今二十二歲,孫姨娘是在她六歲那年去世的,孫姨娘去世之後,她傷心不已,在盧家日子不算好過,只是沒多久晏杭便來了盧家。

而後,母親徐氏對她也開始上心,那些年徐氏對她肯定不如親生的女兒那般親近,但該有的都有,算是一位合格的主母了。

但是……她姨娘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初都說是因著孫姨娘任性吃錯了東西害的腹中胎兒小產,而後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後又染了傷寒,逐漸嚴重到最後喪命了。

那時候書月還很小,姨娘去世之後葬禮倒也算是體面,無人提起拉孫姨娘的死有什麽蹊蹺,她竟然也就沒有懷疑過。

杏兒在旁手足無措,書月拔下發間的一支簪子,沈聲道:“去當了這支簪子,而後我們立即回陽城。”

她要抓緊時間去查當年娘親去世之時的具體情況,若是被她查出來當初的兇手是誰,她必定要那人償命!

這一路回陽城不容易,待到到了書月來時所住的鄉下村裏,卻發現自己悄悄去京城的事情已經走漏了風聲,替她裝病躺在床上將近兩個月的丫鬟翠兒正跪在地上被責打。

而坐在堂屋最上首的則是盧家的主母徐氏。

她聽到腳步聲,擡頭平靜地看向書月。

書月心中難過又沈重,立即跪下:“娘,是書月做了錯事,心緒不佳私自跑了出去,不怪翠兒,求您要罰便罰書月吧!”

徐氏淡淡地看著地上跪著的女孩兒。

其實當初晏杭來陽城,她是希望把三姑娘寶月跟晏杭撮合到一起的,畢竟宣德侯府誰不做夢能踏進去呢?

可偏生她親生的三姑娘盧寶月性子張揚,生得姿色也不如四姑娘盧書月,這樣的好事硬是被盧書月搶走了。

她起初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可後來發覺了晏杭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心思極深,思量之後便決定押註到盧書月身上。

反正盧書月姨娘早逝,若是對她好一些,將來等盧書月嫁到了宣德侯府,他們盧家上下都是沾不完的光。

可徐氏怎麽都沒想到,盧書月並不爭氣,這門親事就這樣黃了。

甚至於給盧家蒙羞,害的她出去都被人笑話。

徐氏輕輕嘆氣:“既知道錯了,便該回頭,又非得去自取其辱,娘也心疼你。可娘要讓你知道,這樣的事情往後一次也不能再做。四姑娘啊,娘這十幾年從未苛待與你,更不曾動過你一根頭發絲,但今日你必須得受罰了。”

書月心中痛得厲害,聽到這話,忽然就生出一個想法,不如打死自己好了。

親娘被人害死的事情年代久遠,她思量一番才驚恐地發覺當初孫姨娘院子裏的人竟然幾乎都被打發走了,她想查都找不到人。

而晏杭……也的確成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恥辱。

她活著還能做什麽?

結實的木板子打到身上的時候,旁邊是杏兒的哭求,書月卻一聲未吭,身上的疼讓她覺得痛快極了。

只有那一下一下,內臟都跟著顫抖的疼痛,才能讓她忘掉一切。

汗順著鬢角往下滑落,盧書月腦子裏浮現出親娘孫氏從前溫柔的笑顏,她覺得可笑,怎麽多年,她竟然從未懷疑過親娘的死是不是有什麽疑點。

畫面混亂地切換,一忽兒又變成晏杭在那個大雨夜在亭子裏把她抱在懷裏的樣子。

那次盧寶月故意害她在郊外的亭子裏等了一個多時辰,是晏杭拖著尚還病弱的身子去接她,抱著她告訴她別怕。

他們都曾經很溫柔地對待她,可娘親不在了,晏杭已經是旁人的晏杭了。

盧書月背上處處都在疼,皮膚撕裂了,血浸透了衣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淚混著血一滴滴地掉在地上,忍不住低聲喚:“娘……”

還有一聲“晏杭”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裏。

這一次責罰盧書月足足挨了二十個板子,她本身就纖瘦,這二十個板子差點要了她的命,徐氏揮手讓人停下,只留下一句話,要人好生伺候盧書月,把病養好之後再回盧家。

可這莊子裏哪裏有什麽好大夫?盧書月高熱不退,一度連藥都餵不進去,杏兒靠著雙腳走了十幾裏地請了一位赤腳大夫,這才勉強救了她。

等人醒來之後,身體還是弱,什麽都吃不下,斷斷續續地將養了一個半月才能下地。

可如今的盧書月與從前的已經大不相同了,那身子瘦得穿今年新做的衣裳都空蕩蕩的,巴掌大的臉頰更顯得一雙眼幽深,從前如玉藕一般的胳膊,此時細得像是一折就斷,而她後背的板子傷痕反覆潰爛,好容易才結痂,但瞧著滲人只怕將來也要留疤痕,杏兒心疼得日日都偷著掉淚。

而盧書月卻私下握著她手笑道:“杏兒,莫要傷心,我病了是好事。我要你私下去查探的事情如何了?”

趁著她挨打養病,無人會懷疑她還有力氣去做其他事,查探當初孫姨娘的事情更為方便。

杏兒立即附在書月耳旁說道:“當初姨娘院子裏的人都被打發得遠遠的,在陽城完全尋不到蹤跡,可當時姨娘院子裏的如意是廚房劉婆子的女兒,劉婆子如今還在咱們家,那如意自然也能尋到蹤跡,奴婢讓人花錢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那如意也嫁得很遠,竟然嫁到三百裏外的地方。”

如意?盧書月在瞬間想起來了,那是當初姨娘竈房裏的一個丫鬟,總是縮著腦袋不講話,但因為手腳利索,許多事兒都是她來幹。

既然尋到了這個線索,書月便決定再繼續安排下去,總是要盡最大的能力把這件事查下去的。

而杏兒卻又提起了一件事:“姑娘,奴婢聽聞,老爺夫人正在給您相看親事,只怕您養好身子回去之後,親事很快也要定下來了。”

兒女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母不夠開明的,只怕兒女沒有說話的份。

而盧書月如今都二十二了,她與晏杭成了這般,想再插手自己的婚事也不容易,只怕盧家父母要她嫁給誰,她便只能嫁給誰。

想到晏杭很快便要娶了那陸家千金,而她也要嫁給不認識的陌生男子,盧書月眼底又開始泛熱,但最終只是指甲掐著帕子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要先把我娘的事情查清楚了,旁的都不重要了。”

曾經她以為很重要的事情,到後來也根本不重要了,她已經不太相信這個世界了。

杏兒怔怔地看著她:“姑娘,您還傷心嗎?這些日子您病了不肯吃飯,越發瘦了,姨娘當初去之前便是什麽都吃不下,越來越瘦,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書月想到她娘,便想起來從前她娘對她爹的愛,那也是赤誠沒有瑕疵的愛,可她娘死的那一日,她爹卻去了徐氏的娘家參加酒會,都沒能見得到最後一面。

大抵這世上相信男女之情的人,都不會善終吧。

書月輕笑著搖頭:“我不傻,那樣的涼薄之人,有什麽值得我留戀?”

可這一晚的夢中,她還是夢到了晏杭。

與從前許多次的夢並不同,這一次她夢到晏杭來尋她了,他騎著一匹快馬,來到了她所住的莊子裏,滿頭大汗地敲門,聲聲都是急切:“阿月!阿月!我來尋你了!你在哪裏?快出來見見我!”

她赤足下床跑出去,哭著撲到他懷中,問他為何要應下皇上的賜婚,要娶那陸家千金?

他卻一頭霧水,摸著她腦袋說道:“傻子,我何時被賜婚了?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我是來提親的,我曾經答應過要娶你,這輩子都只喜歡你護著你,我又怎會娶旁人?”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你等了我八年,我怎麽會讓你空等?

屋外有風吹過,不知道哪一扇門哐當一聲,書月猛地驚醒,光著腳跳下床就往外跑,杏兒立即驚醒,跟著往外跑。

可等二人跑到院子裏卻發現大門緊閉,守夜的婆子也睡著了,哪裏有什麽動靜?

杏兒困極了,揉著眼問:“姑娘,您怎麽了?怎麽忽然跑出來了?您都沒穿鞋!那地上得多涼啊!”

夜空之上,一輪月亮又大又圓,書月擡頭去看,想起來晏杭的信中曾說,關外月亮比中原更大更亮,他說他想阿月的時候便會擡頭看月亮。

可如今他還會看月亮嗎?應該會的吧。

可他不會再想阿月了。

書月臉上一行清淚滑落,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夜她自然沒再睡著,始終呆呆地望著床帳裏側,忽然就感覺時間過得好慢好慢,這一生仿佛都沒有盡頭。

往事歷歷,都似殺人於無形的刀劍,從前有多甜蜜,如今便有多疼。

而更疼的卻還在後面,第二日一大早,盧家就差人來了,說是京城宣德侯府來了人,指名要見盧家四姑娘,徐氏要人立即把盧書月接回府上。

書月身體還未大好,卻還是匆匆上了馬車。

等回府之後便瞧見了那位一直跟著晏杭的乳母趙媽媽。

這趙媽媽跟了晏杭許多年,自然也知道盧書月跟晏杭的感情,書月一見著她心裏就難受,可趙媽媽只是溫和一笑:“四姑娘一向是最通透之人,我們侯夫人聽聞四姑娘也要說親了,便要我來同姑娘說幾句話。這些呢,是我們侯夫人為四姑娘添的嫁妝。”

幾只大紅木箱子擡進來,一打開裏面全部都是金燦燦的元寶,以及一些珍奢無比的古董玩物絲綢之類的。

趙媽媽笑吟吟地說道:“這裏頭不乏一些禦賜的好物,也是因著姑娘是個好人兒,值得咱們侯夫人記掛。您說是不是?”

書月臉色慘白,瞬間明白了,這是宣德侯府要用財寶買斷她與晏杭的感情。

從前那些書信,不少都是趙媽媽親自替晏杭交到她手上的。

而如今,趙媽媽親自來要回去那些書信,為的便是徹底地讓他們之間的情感不曾存在過。

盧書月心裏發涼,緊緊抓著杏兒的手才站得穩沒有摔倒,卻還是淺淺笑道:“趙媽媽過獎了,我若是通透,亦不會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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